雪落无声

来源: 作者:郭丽芳 时间:2012年07月30日 字体: 浏览次数:

雪轻悄悄地下着,铺了一层,刺白刺白的。

面盆里早已醒好的面,一遍遍的,被女人团了又团,揉了又揉。

炉台上的锅开了,咕嘟咕嘟的。女人添了半瓢凉水后,把煤气开关拧小了点儿,蓝汪汪的火焰顿时变成了一小簇,不再像先前那么雀跃,努力跳了几次,也没舔着锅底。

女人踱到阳台,脖子伸得老长,还是看不到男人的身影。往常这个时候应该早回来了啊,这死鬼,女人嘀咕着掏出了手机。

手机拨不通,关机。就是跟班下井也该上来了啊,女人想,或许是去冲澡了?

女人返回屋里,桌子上摆放着一个大蛋糕,奶油的,上面涂抹的几朵小花,杏黄色,开得正欢。今天是男人的生日,蛋糕是女人给男人订做的。女人没有告诉男人,女人知道男人舍不得,因为买房时欠的钱还没还清。

女儿已经蜷缩在沙发上,打起轻微的鼾声,腮帮上还沾着黄色的奶油。这小馋猫,又偷吃了。女人摇摇头,笑了笑,扯了块纸巾,帮女儿揩了揩,抱过一床被单,轻轻地帮女儿盖上。

楼道里响起脚步声,慢慢地近了,女人站起身,脚步声又远了,女人重新坐下。

女人又拨手机,还是关机。女人拨了几次,那个提示关机的温柔女音女人感觉很讨厌,甚至憎恶。女人看了看表,已经七点半了。女人猛的感觉心有点儿慌,再也坐不住了。

走出单元门,一股冷飕飕的风倏的钻进了衣领,女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,顺势竖起了领口,然后两手揣进了兜里,这样衣服便紧裹着腰身,不那么冷了。

女人踱到巷口,往远处瞭了瞭,还是没个人影。

雪寂然无声,地上的雪似乎厚了点儿,在路灯下依然泛着白刺刺的光。

女人在巷口踱来踱去,女人忘了换鞋,还穿着拖鞋,脚后跟暴露在外面,可是女人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冷……

哇……似乎是女儿的哭声,女人一激灵,便往家跑。

扑进门,看到女儿依旧打着鼾声,只是被单已经压在了身下,女人又抱过一床被子给女儿盖上。

女人轻轻打开电视,把声音调到最低档,女人静不下心来,目光游离着,握着遥控器不停的换台,突然女人的眼睛凝滞不动了,那是中央电视台在实况转播孙家湾特大瓦斯爆炸的事故抢救现场。百来具尸体血肉模糊的,里面还夹杂着撕心裂肺的痛哭声。女人看着看着,脸色越来越白,脸也开始变形,电视忽明忽暗,映衬着女人的脸,鬼魅般的,有点儿恐怖。

女人的心嗵嗵跳,就用两手按着,好像怎么也按不住,那颗心仿佛拼命要蹦出来似的。女人惶惶地关了电视。

女人的头脑里立即闪出一张面孔,那是一张年轻的脸,小伙子叫柱儿,是男人的堂弟,八年轮换工。柱儿每逢休息日总往女人家跑,跟在女人后面嫂子嫂子的叫,女人就打趣:又是来蹭食的吧?柱儿就扮个鬼脸:知我者,嫂子也。女人就变着花样给柱儿做好吃的,柱儿常常自告奋勇的当女人的下手。女人常对男人说,柱儿还不到20岁,就在井下干那么重的活,无爹无娘,离乡背井的,真可怜。女人还和男人商量着等过几年就帮柱儿成个家。

想到柱儿出事的那天,女人的心又抽成了一团。柱儿是在井下装炮时被意外炸死的。胳膊腿都被炸飞了,是男人给拾掇在一起的。女人仔细的擦去柱儿身上每一滴血迹,又用纱布把柱儿的残肢捆扎在一起。女人的泪水,像决堤的河流,汩汩的。柱儿得到的赔偿都被哥嫂尽数卷走,而柱儿却被遗弃在了太平间里,最后还是女人和男人帮忙下葬的。

女人又瞄了下表,已经九点了。女人的心又突突的跳,女人再次拨打男人的手机,依然关机。女人的脑门渗出了一层细密密的汗。

女儿的腿猛的抽了下,醒了,哇的一声就哭了。

抱起女儿,女人怎么也哄不住,女儿一直哭着要爸爸,鼻涕眼泪糊了满脸。男人最疼女儿,女儿也缠男人。女人搂起女儿,走,咱找爸爸去。女儿止了哭,听话的让女人给穿上棉衣,女人就牵着女儿的手出去了。

雪还在下,路灯下,精灵般的飞舞。地上又厚了一层,踏上去咯吱咯吱的,女儿伸开小手接着雪花。女人眼睛一眨不眨的,使劲往远处瞅。

一个影子从暗处拐了过来,猝不及防,女人的手就被攥在了手心,有点儿温热,是男人。女人被吊空的心一落,身子也跟着一软,男人急忙抱住,女人就嘤嘤地哭了,使劲捶打着男人:你还知道回来啊,死……鬼字没溜出,就被女人生生的咽了回去。男人呵呵就笑了,手机没电了,今天迎接上面检查后,又布置整改了一些安全措施。这不,事一多,就把给你电话这茬子事给忘了。

“今天还是你生日呢!”

“是吗?”男人一愣,然后探身抱起女儿,又腾出一只手挽着妻子,“走,回家去,过生日喽!”

煤气重新燃起,蓝汪汪的火苗欢快的舔着锅底。锅开了,咕嘟咕嘟的旋出花儿。菜又重新热了下,香喷喷的味道夹杂在氤氲的白雾里。女人扯起一团面,两只手抻着,抖着,一条条面被女人舞成了钢丝状……

吃长寿面喽!男人喊着,女儿蹦着,女人笑着……

窗外,雪落无声。

(作者单位:山西晋煤集团凤凰山矿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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